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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新保守派之肖像

2016-10-24 哲学园


新保守派


选自《右派国家:美国为什么独一无二》

(英)约翰·米克尔思韦特,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著

王传兴译

右派究竟通过什么戏法,使里根摆脱灾难而成为总统?答案部分可以从右派的对手吉米·卡特那些不起眼的小缺陷中找到。就在尼克松辞职前夕,卡特的支持率最终下跌到比尼克松还低3个百分点。但相比之下,里根之所以能够当选,更多地是由于反对自由主义的人数在不断上升。历史上未曾有过的这一最大的保守派团队,决心将这种反自由主义的声浪变成一场连贯的运动。基层战士与知识分子开始携手并进。

对于形形色色的保守主义知识分子来说,20世纪六七十年代左派的过激行为,为他们提供了难得的黄金机会。巴克利的《国民评论》展现了他的先见之明,而非反常古怪;米尔顿·弗里德曼一度显得激进危险的思想,吸引了一群人数不断增加的崇拜者;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芝加哥学派培养的经济学家中,获得诺贝尔奖的人数超过任何机构,尽管打算实施其思想的国家似乎只有智利——一个国际弃儿。然而,右派知识界发生的最重大变化,是一群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出走——20世纪60年代是他们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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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保守派恰恰起源于美国民主党的核心地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纽约和波士顿以学术为生。但他们并不是传统的哈佛学者——面容清瘦、具有贵族血统。他们大多是犹太人,几乎都是移民的后代。有一些成长在意第绪语和英语并用的家庭里。新保守派的核心成员欧文·克里斯托尔(Irving Kristol)、丹尼尔·贝尔、西摩·马丁·利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 和内森·格莱泽(Nathan Glazr)在20世纪30年代都就读于纽约城市大学。当时,纽约城市大学为那些不能到长春滕盟校上学的纽约穷人和犹太人提供了接受一流教育的机会。新保守派是极端的现代主义者。他们不会四处表达自己对往昔荣光——中世纪基督教世界、19世纪的资本主义或者旧时的南方——的怀旧之情。青年时代,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属于这样或那样的马克思主义派别。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接受了老式的自由主义——这种自由主义注重精英领导价值、崇尚高品位文化、主张充满活力的混合经济制。就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正是由于左派背叛了这种自由主义,使得他们变成了新保守派。
新保守派痛恨发生在美国大学里的事情,这些大学使他们走出了犹太区。当学生们捣毁学校财产时,美国理性殿堂的权威怎能悠然自得地袖手旁观呢?那些本应关心智力水平的人怎么会同意在学校引进配额制呢?批评越南战争并没有错,但那些养尊处优、乳臭未干的人怎么可以焚烧美国国旗?他们怎么能够说美国总是错的,而批评者却总是对的呢?一些人的家人正是因为移民美国才躲过大屠杀劫难,他们对不分青红皂白的反美主义尤其反感。
这些思想家为右派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首先,他们非常国际化。诺曼·波德霍雷茨(Norman Podhoretz)是莱昂内尔·特里林的门生,并于1950年至1952年间在剑桥大学求学于F.R.利维斯(F.R.Leavis)。1953年至1958年间,克里斯托尔以伦敦为据点,与他人合编杂志《遭遇》(Ehcounter),并把儿子比尔送到法国国立高等学校里学习。至关重要的是,新保守派讲的是社会科学的语言。保守派长期以来坚持认为,政府计划会弱化社会的自然契约。新保守派表示,社会问题比其自身显现的要难理解得多,而“伟大社会计划”之类的社会工程,受尽了自身乖张后果的折磨。福利支持会强化依赖性。优惠待遇使人免于竞争,因此可能会使本该获益的人受损。过分热心的平等主义会侵蚀像纽约城市大学这样的教育机构,从而减少社会流动性。新保守派爱揭发右派的丑事,就像当年怀疑强盗式资本家的那些人所做过的一样。新保守派也详述了非正规组织机构的重要性,而这是其他社会科学家所忽视的。1965年,美国劳工部年轻的官员丹尼尔·帕特里克·莫伊尼汉因一份文件而引起轰动,文件的原件上并没有出现他的名字,但该文件随后立即有了一个别名——莫伊尼汉报告。该报告认为,城市黑人的贫穷大部分源于家庭的瓦解。其他的新保守派则表示,一个社会的"小团组”——自愿组织机构——对社会健康起到的作用要比雄心勃勃的政府计划重要得多。他们同时发出警告,社会的失序状态对社会安宁造成的威胁,远远超过了宽容的自由主义者的想象。换言之,他们以社会科学的语言来装点自己传统的保守主义洞察力。
新保守派用不着赢得每场争论,他们只要发出不同的声音,就能够打破自由派权势集团宣称自己对专门权威见解的垄断。自由主义者此前一直享有或许只有决策者才能拥有的宝贵资源——人们认为他们代表着客观科学的智慧。他们会说,这不仅是他们自己的意见,这是科学的正统。新保守派终结了这种信手拈来的虚构说辞。
新保守派还为右派批评自由主义外交政策增添了一柄锐利的武器。激起新保守派对自由主义外交政策进行批评的诱因之一,是联合国对以色列不断增加的敌意(1967年中东战争以后,以色列占领了巴勒斯坦的领土,联合国对以色列的敌意也由此增加)。新保守派也日渐相信,美国正在冷战中失败,军控变成了绥靖,苏联正以越南的胜利为基础建设共产主义。"越南综合征"使美国的核心集团陷于瘫痪。如果说右派的《国民评论》打破了孤立主义的控制,那么新保守派则远为坚定地将这一宏伟的运动推向国际主义的营垒。
外交政策的道德路径,有一个理智的教父。除利用社会科学外,新保守派也依靠列奥·斯特劳斯的思想洞察力。斯特劳斯是战后时期最晦涩难懂的政治思想家之一。在某些方面,列奥·斯特劳斯之于新保守派是一个奇怪的选择。他是一个精英主义的政治哲学家,对社会政策的细枝末节毫无兴趣。他的职业生涯是在芝加哥度过的,而不是在新保守派的世界波士顿、纽约和华盛顿。然而,斯特劳斯的影响不容低估。他与莱昂内尔·特里林一样,是在理论上影响克里斯托尔的主要人物。克里斯托尔把自己被引人"非乌托邦的政治学"领域——一这种政治学的基础,是帮助人们应对真实的世界,而非构建一个理想的理论——归功于斯特劳斯。
斯特劳斯挑战了美国最为珍视的有关进步、民主和普通人智慧的一些设想。他认为启蒙运动没有改善人的状况;相反,他坚持认为,伟大的思想繁荣乃是古希腊人的成就。他鼓励学生专心研读古人的伟大作品,尤其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如果刻苦学习的话,这将使他们有机会从望远镜的另一端来注视这个世界——不是现代人俯视古代人,而是古代人注视现代人。斯特劳斯坚持认为,从民主的自我毁灭之途中拯救民主的最佳途径,就是能够引领大众的受教育精英。按照米尔顿·希梅尔法布的说法,斯特劳斯主义就像克里斯托尔的近亲,"邀请人们加人少数特权阶层的队伍。这些少数特权阶层才刚刚从洞中爬出,一边裸眼凝视太阳,一边还在留心黑洞中的其他人"。斯特劳斯远离自由主义的道德相对主义潮流,他使用世俗话语中长期被禁用的词语,如"善"与"恶"、"美德"与"恶行"。他认为,衡量一个社会是否健康的标准,不是人们享有的自由度(这是哈耶克一类的自由意志论者所特别钟爱的),而是该社会公民的善良程度。斯特劳斯不断地使新保守派坚信,美国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人们缺乏自由,而在于个人美德的沦丧。
乍听起来,这有点像威廉·巴克利的信仰。但是,斯特劳斯学派的传统来自于雅典而非罗马。巴克利的保守主义是建立在他的天主教信仰基础之上的,而斯特劳斯学派的保守主义则是建立在古代(希腊)哲学基础之上的。当涉及宗教信仰时,斯特劳斯学派大部分是不可知论者,但是,他们却认为宗教有助于社会团结和美德。他们的作品中随处可见"高尚神话。。他们似乎想说,宗教虽不真实,却可以在维持社会秩序方面,实现有益的社会目标。
他们乐意接受"高尚神话",只要这是由他们促成的,只要这有助于将新保守派打造成"马基雅维利式的幕后操纵者"。他们真的组织良好吗?如果暗示说,团结一致根本不曾在这一运动的发起者之间存在过,这种说法当然是很危险的。20世纪60年代,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依然是民主党人:莫伊尼汉最终将成为来自纽约州的民主党参议员。而新保守派的一大特点就是能够建立起一个组织网络,以使保守主义思想在自由主义主导的知识界常新。他们着手利用基金会,大力发展组织,创办杂志。1965年4月,季刊《公共利益》面世,试图为"伟大社会计划"开一剂"治疗现实"的猛药。在诺曼·波德霍雷茨编辑的美国犹太人委员会的月刊《评论》里,充塞着诸如《社会政策的局限》、《自由主义与自由教育》和《增长及其敌人》之类标题的文章。

在使新保守主义从一种冲动变为一场运动的过程中,欧文·克里斯托尔是最竭尽全力的一个人。青年时代在纽约城市大学就读时,克里斯托尔是一个托派分子。1942年他在军中服役,开始不断朝右派方向发展,从此再也没有回头过。他的职业生涯包括长期合作编辑《遭遇》杂志,在基础图书公司(Basic Books)任过一小阵的高级编辑,是《公共利益》杂志以及再过一代人后出现的《国家利益》的主要创办者之一。《国家利益》主要关注外交事务。克里斯托尔思维敏锐、具有沟通交流和组建机构的才干,且富于幽默感(他曾经这样定义自由主义者:他们认为,只要能够拿到最低工资,18岁的姑娘演色情电影也没关系)。他与富有的捐款人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如尼克松的财政部部长威廉·西蒙。他非常善于鼓动别人提供助学金和研究生奖学金资助,以至于他的保守派同事戏称他为教父。供给学派经济学家祖德·万尼斯基(Jude Wanniski)给克里斯托尔起名为保守主义运动的"无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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